Friday, July 27, 2012

有龙 (下)


我们大概只走了二十分钟吧,前无去路,来到山壁之下。
听不到一点水声,
空气中依然只有蝉鸣和鸟啭,
偶尔一只蝴蝶翩翩舞过去,
水声都在下面,
前方,
万籁俱寂。
泉眼......不是多少应该有点动静的吗?
即使不咕噜咕噜冒水泡,
也流动的吧?
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水位降得很远,很低。
站在峭壁之前,我伸长了脖子探看。
鲁安忽然问:
‘ 妈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爬下去? 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妖怪。’
我挺没有冒险精神的其实,
旁边有个牌子叫我们不要越过栏杆呢~~~~
旁边要是有个牌子叫我们不要呼吸,
相信我,我会屏住呼吸的,我会的。
可是我五岁半、向来和我一样缺乏冒险精神的儿子邀请我冒险,
多有气概呀,为了那条我们自己想象的龙,他多勇敢啊,
脑子一热,我就跳下去了。
 好不容易半溜半滑半坐半走的下到了,看到了,
站在这个洞口前面,感觉好难形容,
好像里头有个吸力,摄魂之力,我觉得自己里面有个东西都快要被吸出来了。
得站在远一点的地方,先习惯一下,看看,呼吸呼吸,
再往前,往下。
很多人都这样,也 不是怕,是没有办法一口气靠近。
水是湛蓝的,无纹,有如死水。
几乎跟死水一模一样,
只除了,洞里好像是有风的,又好像是没有风的,
那水, 没有人敢摸。
泉眼的深度,据说至少超过九十米,或更多,
不确定,潜水员从来下不到底。
我坐在那里,坐了满久的,该上去换马修下来看了,
虽然很舍不得离开,
奇怪呀,真的舍不得离开,我们自己想象的龙。
叫鲁安,走吧,我们上去照顾弟弟,换爹地下来。
鲁安不肯: 妈妈,我要在龙的身边,你自己上去,我在这里等爹地下来。
我倒吸一口气。
他要留在龙的身边。我‘ 胆小’ 的儿子。
现在轮到胆小的妈妈变身了,我点头,跟他确定:
你答应我不靠近水边,我会相信你的。
他看着我的眼睛,慎重的点了点头。
我一个人爬上去,爬到一半,回头一看,鲁安正慢慢靠近洞口,
慢慢靠近一个超过九十米深的泉眼。
我继续相信他。
马修见我独自上来,吓了一跳,鲁安呢? 鲁安呢?
他要留在龙的身边,你快下去吧。
马修的动作从来没有那么灵巧快捷过。
死了一般的泉眼,怎么制造出稍微下面一点点的这股激流呢?
离开的时候,走到这个地方,鲁安好像有些激动,
不顾一切要爬下去,说要把脚放在水涌出来的地方。
水非常冰。
一分钟,就冻得麻掉了。

以下是我从网上拦劫回来的照片,
让大家看看,泉眼的生命,泉眼的变化。
有时候,它可以满到这个地步,我们爬下去的山壁,就是一个塘。
它以飞瀑之姿出现。

 或者它满到一半,变颜色,碧玉的颜色。
或是它只稍微满上来,悠悠的蓝,宛如一首歌。
这一切变化,是随着它自己的自由意志而变,
不关系气候环境的。

这个秋天,
我们一定要倒回来看看,我们的龙。

Sunday, July 22, 2012

有龙 (中)

底下是河,往上越来越窄,渐成小溪。
反过来说也可以,
从泉眼开始,涌成小溪,往下渐宽,流成河,
这神秘的泉眼,就是la Sorgues 大河的源头。

石灰岩山体不高,
我们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去想想得走多远的路,
爬多高的山才到得了源头,
反正沿途林荫夹道,微风清凉,空气润泽,
很自然很舒服,就走啊走啊,
一路往上,许多贩卖纪念品、小首饰或卖衣服的小摊档 ,
吃的喝的,应有尽有,走走看看,
我们没有买东西。
价钱倒是有去看看的,很公道,谁也没有砍谁的菜头。
有位女士,穿着六寸高跟鞋走在我们后面都没有很喘,
我们穿球鞋和凉鞋的,
一定 要争气啊。
(停一下,让孩子们吃了冰淇淋再继续争气)
大部分餐馆都开在河边,气氛好得不得了,
门口餐牌我们也都看看,
以游客区而言算是便宜的,
不过我们还是自己带了野餐,席地而坐,开怀大嚼。
餐厅走过了,小摊档走完了,
回复清静,
蝉鸣夹着鸟啭,清脆悠长。
大步大步向前走,
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得到,
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亲近我们心目中神秘的龙。

Saturday, July 21, 2012

有龙(上)

我们决定去看看全法国最大、最深、最神秘的泉眼,
Fontaine de Vaucluse 幽闭山谷之泉。
我有一本怪力乱神书,
把 这活泉形容得~~~~有龙一般,
说它有自己的生命,
不受气候季节环境影响,
要是它高兴满上来,管它全国大旱呢,说满就满了,
而且泉水还变颜色,有时浅蓝晶莹,
有时深黑墨绿,阴晴不定。

这眼泉水,名符其实深不可测,
科技都进步到什么地步了,潜水员至今探不到底 ,
地质学家也无法解释它的水,实实在在打哪里来。

启程前我照例跟孩子们大略讲解将要去的所在,
有些什么特色,讲啊讲,
鲁安就说了: 可能里面有妖怪 ! 或者有一条龙 !

我们要去亲近一条龙。

从我们家开车到泉水小镇要一个小时,
路途不算 遥远,
一路经过无数苹果园,
普罗旺斯不是每一寸土地都种满薰衣草和向日葵的,
有的地方种麦子,
有的地方种水果,
我们就走了一条两旁都是苹果园的公路,好香,一路都香,
香香的苹果。
我们这一家也是傻气,
怎么会以寻幽探秘的心情去看法国第一泉眼呢?
真是的,
到达泉水小镇,
恍然: 哎哟人家都讲明第一,第一名当然很多人爱看,很多人爱看当然就是旅游胜地啦。
胜地到不行,
纪念品商店、餐馆林立,
还好气氛依然优闲,
这是个灵秀的地方。
 泉水从山上涌出,流下山谷,晶莹剔透,
河床上满满的,
全是翠绿的水草,
阳光下折射出来,充满魔幻感。

水非常,非常冰。

Friday, July 13, 2012

Sault, 我们安静的芳疗之旅


法国南部的 Sault ,在Vaucluse境内,
Vaucluse 就是幽闭的山谷之意,
海拔近800米高的小山城,一路上都是薰衣草田,
小城被薰衣草团团围绕,
夏日烈阳下,蒸腾得满城芳香。
每年夏天我们都要去一趟的,
也不晓得为什么非去不可,
就是非去不可,那是我的天然芳疗之旅。
站在小城山顶,夏日的风吹得人懒懒的,
在全镇位置最理想的餐厅里买了薰衣草冰淇淋,
跟孩子们慢慢吃,
吹着风,呼吸着渐渐忘记它的存在的薰衣草的馥郁,
就是我们这趟自然芳香之旅的最高点了。
每一趟旅程都这么简单。

在镇上闲闲的逛,我们从来不买东西。
我对所谓的纪念品,一点热情都没有,
但是某些小店的某些角落,
还是令我留连。
薰衣草的花语,
是等待爱情。
我默默站在等待爱情面前,
心疼着。
美丽有时给人的感觉,竟是微微的疼痛。

小镇餐厅的集中地点,于绿阴之下,
蝉鸣阵阵,
杯碟交错声,
各国语言,啊,英语,啊德语,有时也有中文,
游客在吃饭。
我们是自己准备了野餐,路上一早吃过了。
下一次吧,下一次我们到这里来吃。

天气多么炎热,可是谁舍得把车窗关严了开冷气呢?
谁愿意把一路上的天然芳疗断然隔绝呢,
还有那响亮的蝉鸣,
非常热。
孩子们悃了。
一路,一路,
我们安静的芳疗之旅啊。

Tuesday, July 10, 2012

去感觉风

马修开车的时候,
窗子开着,
他喜欢一手握着驾驶盘,
一手伸出窗外,
对,
就是像个孩子似的,
用手掌,和手指,去感觉风。
对,
就是大人会骂的那种。

在普罗旺斯境内开车,
没有太过令人震撼的大山大水大峡谷,
山峦低低的绵延,
耐旱的多刺地中海型植物,
蓝天,
偶尔白云。
经过葡萄园,麦田,
久不久的一个山头,出现美丽的中古小山城,
教堂的尖顶。

不管走了多少遍的路,
总是还有惊叹,
不管开了多久的车,
总还想把手伸出窗外,
像个孩子似的,
用手掌和手指,去感觉风。

Sunday, July 8, 2012

花田

从我们居住的小镇 La Tour D'Aigues 要去到 Sault,
得翻过路伯仑山脉,盘山公路弯弯曲曲,上到接近一千米的高度再下来,
夏日走山路,下山孩子们开始闹不舒服,
路卡投诉心脏部位疼痛,
鲁安头晕恶心,终于呕吐,
一路上兴高采烈呱呱叫的弟弟,最后也歪着头一声不吭,
孩子们无精打采,我也按着心口,两眼翻白。

这时空气中浮现薰衣草的香气了,
我们自然放松。

第一片薰衣草田出现在眼前,
不,并不是电影中,海报中,明信片里那种很紫很紫一点杂质都没有、
很大很大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田,
只是普通人家的花田,杂草丛生,有的地方零零星星秃了头也似,
 一小片一小片,视觉上没有很震撼。

可是空气中纯净的花香,
薰衣草的能量,哗哗涌至,刹那间,我遍体舒畅。
the instant healing power of this land,
孩子们安安静静。
我被灌满了,
说不出话来,心中不断感谢,谢谢,谢谢,
我该怎么办才好这片土地如此慷慨,这薰衣草田如此温柔,
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
心里一个声音说,
receive, my child, do nothing。

瞬间泪流满面。

在一处花田旁边的树荫下愉快的野餐,
四野无人,
我们还没抵达著名的 Sault呢,饿了,胃口来了,
吃饱了再说。

不,
这并不是明信片中广袤无比浪漫如梦的薰衣草田,
它是一片普通人家的小小花田,
它充满爱。

Tuesday, July 3, 2012

夏日的薰衣草茶

和朋友闲逛,走进一家精致的茶店,
他们摆在外面的,有一罐罐的果酱,也有一包包的薰衣草干花。
朋友想买一包回去泡茶喝,
拿起一问老板娘,
得到的回答是不能泡茶。
朋友满腹狐疑问我: 她说不能泡茶喝哦。

我不是薰衣草专家,卖茶的人说不能喝,我也不敢鼓励别人大胆尝试,
万一把你喝死掉我怎么办?
花生能吃没错,吃下一颗花生就过敏而死的人却也是有的。
虽然照我想象,加上经验,是应该没问题才对,
包装上还写明有机,就没打农药啊,为什么不能泡茶喝?

当时倒是没有想到质疑一下朋友的法语理解程度,
或怀疑一下老板娘的英文会话能力。
我自己在夏天,都直接剪下薰衣草,
滚水一冲,浸泡个五分钟就是,玻璃杯放在案前,我觉得好看。
新鲜的薰衣草,
原理可能跟生鲜蒜头一样吧,味道特别浓,近乎一股精油感,
像这样两支已经太猛了,一支刚好,
放一茶匙蜜糖,一小片柠檬,
等孩子睡了,宠一宠自己。

花草茶法文叫 Tisane。
把薰衣草支阴干,
将花骨朵捋下,
做香包,或继续泡茶喝都行,那是我夏日的小快乐。

唔,或是一边告诉自己: 做香包的薰衣草就不能用来泡茶,
然后又偷偷摸摸用来泡茶,
一偷一摸之间,乐趣应该多很多。